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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往生回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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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人是劉徹的長姐,南宮公主劉苒。

若是說,平陽公主是劉徹較為尊敬的姐姐,那麽南宮公主則是他最尊敬的姐姐。為與匈奴停戰議和,南宮公主自請和親,她為了她的皇帝弟弟付出了一生。而曾經,阿嬌和南宮公主劉苒的關系是很好的。

“你是阿嬌對吧?”劉苒眉若煙黛,明眸皓齒,整個人看上去便如一個如畫美人:“謝謝你來看彘兒,彘兒在裏間。”

阿嬌亦和氣的笑笑:“好,苒姐姐再見。”

其間劉婧欲開口,均被劉苒阻止,待阿嬌行至劉彘房門前時,她二人已走出阿嬌的視線。

阿嬌深吸一口氣,推門而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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漢武帝後元二年:

建章宮主殿的龍床上,衰老的帝王無力的揮揮手道:“江充,陪朕說說話吧。”

江充恭敬的跪在帝王的龍榻邊,低眉道:“諾。”

“你跟著朕有幾年了?”

江充想了想,他自前任大總管楊得意逝後,便接任了內務總管之位,跟在帝王身邊,至今有十多年了。“回陛下,有十年了。”

帝王茫茫然然的嘆息:“十年啊,你知道她離開我多少年了嗎?近三十多年了啊……咳咳……”

江充輕輕為帝王順氣,雖然帝王沒有說明她是誰,可他卻是知道的,也只有提到她時,帝王才不會自稱朕。他細細回憶起記憶深處的她,那一身張揚的紅,依舊是她最奪目的亮點。江充不敢回話,這些年她已是宮中的禁忌,是帝王不可觸碰的逆鱗。後宮裏,有多少得意忘形的寵妃因為碰了這個禁忌而消失,他比任何人都清楚。

帝王此時已支撐著身子靠坐在床邊,緩緩開口:“你可知道朕為何執意要建造建章宮麽?”

江充無聲低頭,他是真不明白,修築建章宮的那幾年,前方戰事吃緊,國庫空虛,可帝王不顧眾臣反對,執意修築建章宮。建成後,帝王搬進宮殿,從此再未踏足未央宮。且,建章宮內無妃嬪。

許久的沈寂後,帝王低語:“因為……建章宮是我送給她的金屋啊……她曾怪過我,說我是個騙子……說過的承諾沒有一個實現的……咳咳……現在,我把金屋建好了,她卻再也看不到了……”

江充恍然,武帝金屋藏嬌的承諾在很多年前,羨煞了天下女子。可誰又能想到,很多年後,當金屋敗落了,那個一身傲骨的女子會黯然的退居長門。江充嘲諷般想:現在建好金屋又有什麽用,她已經不在了。沒有她,金屋該如何藏嬌?

帝王突然話鋒一轉,語氣漸漸淩厲:“朕這一生最恨的就是巫蠱,你可知朕為何沒殺你?”

江充不可置信的擡頭,又惶恐的垂下,他自知這件事瞞不過年老卻依舊精明的帝王,但他不後悔:“老奴知罪,請陛下責罰。”

帝王又咳了幾聲道:“衛後與你並未結怨,你何故與趙婕妤勾結陷害於她?”

江充閉了閉蒼老的眼,腦海裏又浮現了那一身紅衣張揚的女子。“因為老奴在為陳皇後報仇。”

帝王猛的睜開雙眼,蒼老的病容掩飾不了的淩厲:“為阿嬌?”

江充不語,那段他珍藏了一生的回憶,他不準備讓任何人知道,即使是帝王也不行。

很多年前,江充還只是一個小內侍時,總是被別的內侍欺負打罵。被打後,他總是自己躲起來哭。那時,是阿嬌和劉徹的新婚的第二年,劉徹因為政事不順,經常出宮尋樂,還從平陽侯府帶回了衛子夫。為此阿嬌與劉徹大鬧了一場,劉徹更是去都不去椒房殿。阿嬌心情不順,便一個人在宮中散步,遇到了在角落哭泣的江充。

江充依稀記得,那個紅衣的天之驕女用腳尖踢踢他,問:“餵,你為什麽哭?”

小內侍江充何時見過大人物,連行禮都忘了,楞楞的回答:“他們搶了我要寄回家給母親治病的錢。”

阿嬌掐腰:“太可惡了,你起來,我幫你要回來。”

隨後阿嬌不僅幫江充要回了那些錢,還同情心泛濫多給了他一些。臨走時,阿嬌苦澀的對江充說:“你被欺負了,或許會有人為你出氣,可我受欺負了,卻連傾訴的地方都沒有。”因為若是向外婆或娘親傾訴了,她們就會更加為難徹兒了。

江充並不知道阿嬌是誰,後來從別人口中得知那日幫自己的竟是當今皇後。他一直記得她的恩情,卻再未見過她。後他被調到浣衣苑,見到了被陛下寵過一時的衛子夫。他想,這樣溫宛卻心機深沈的女人,毫無心機的皇後娘娘如何能敵?果然,衛子夫在浣衣苑呆了幾年後重拾聖寵,陷害陳皇後,順利產下皇子,登上後位,成為未央宮的神話。

他偷偷的去長門宮看過陳皇後。陛下封衛後的那天,他趁宮人都聚在未央宮,偷偷的來到了長門,他看見她坐在前殿的石階上,月光打在她的臉上,清冷無比。本想去問的話哽在喉間,說不出口,他悄悄退下自嘲一笑,她又怎會記得她曾經幫過的他?

不管她是否記得,他都要救她出來,可是他那時還沒那個能力。等他有能力時,她已然逝世。漸漸的,對她的記憶只剩下那張揚的紅,及為她報仇的執念。所以,當那個和她長得很像的趙婕妤找到他,要一同對付衛後時,他毫不猶豫的答應了。他用衛後對付她的方法,將衛後逼向造反之路。他想,他的一生也該完成了……

“朕倒不知道你竟見過嬌嬌。”帝王冷哼,有人睽視他的嬌嬌這麽多年,他竟毫不知情。

江充伏地:“請陛下降罪。”

帝王情緒頗為激動的朝他擺擺手道:“罷了,罷……咳咳……”話音未落,又劇烈的咳嗽起來。

江充忙上前緩慢的順著他的背,終於止住了他的咳嗽。

帝王疲憊的閉了眸,再睜開眼越過江充,看向長門宮的方向:“終究是我對不起她啊,我該去找她了。”

長門宮一片殘骸,帝王不允許修茸,當年的烈火燒過後,陳皇後的遺體化為灰盡,帝王的怒火亦燃遍後宮,誰也不能到長門宮附近,只因為她從此葬身在那裏。

夕陽在天邊留下一角殘光,與長門殘骸相融於一體,就如當年的烈火燒紅了天際。

夜,降臨了。

江充知道,陛下大限將至。

“江充你下去吧,將聖旨帶到鉤弋殿。”帝王覆躺下,取出枕下的聖旨扔給江充,翻身睡下。

江充帶著聖旨走出建章宮,他小心的打開聖旨,看完後,腦中只剩下一個詞,殺母立子。那個最像她的女子也終究沒有逃過一死,這些年她在後宮中越發跋扈,也越發貪心,若非她最像她,陛下早該動手了。

“趙婕妤只要你乖乖喝下這杯酒,弗陵殿下就是太子。”江充指揮著小內侍將毒鳩搬到趙鉤弋面前,看著眼前妖艷的女子,輕輕搖頭,即使再像,眼前女子都不是她,陛下早就分清了,只是不願承認罷了。

“江公公,陛下不需要我這個替身了麽?”趙鉤弋端起酒杯問。

“老奴只是奉命行事。”

趙鉤弋輕笑,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,嘴角滴著血道:“若我的死可以換來我兒的皇位,我死而……無憾……”

建章宮裏,帝王睡的極不安穩,額上時不時的冒著冷汗,混著眼角的淚往下滴,幹涸的唇微微顫動,細微的低喃聲傳來:“阿嬌姐……嬌嬌……”

“這是你的表姐阿嬌。”館陶姑姑拉著他的手,向他介紹生病中的她。

“彘兒想要娶妻麽?”

“想。”

“那麽阿嬌可好?”

“好,若得阿嬌作婦,必用金屋貯之。”

那一年,他許下金屋藏嬌的誓言,父皇許下他們的婚事,他滿心歡喜的期待她嫁他的那天。

“呀,這鳳冠好重啊,徹兒你快幫我取下來。”

“嬌嬌,頭蓋應該我來掀,你怎麽……”

“你是徹兒啊,又不是別人,快點快點。”

“好,別急。”

那一年,他們新婚,他還記得紅蓋頭下,那張讓他驚艷良久的容顏。

“徹兒,你把衛子夫送走好不好,我們就當從沒這個人,好不好?”

“嬌嬌,朕是皇帝,不可能只有你一個女人。”

“是嗎?原來你說的愛只有一年。”

那一年,他帶衛子夫進宮,她與他大鬧,最後她流著淚哀求他。

“皇後失序,惑於巫著,不可以承天命,其上璽綬,退居長門宮。今生,與朕生死永相絕,不覆再見。”

那一年,他下旨廢後,說出絕決的話,傷了她的心。

“徹兒,若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,我不會再選擇愛你。愛你,痛一次就夠了。”

那一年,她在彌留之跡說著來生不再愛。

“不,不可以不愛……不……”帝王驀的驚醒,看到守在床邊的宮娥啞著聲音問:“朕怎麽了?”

“陛下昏迷了三天。”

“你去將江充叫來。”

“諾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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